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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雪焕实在是忍无可忍了。
他面无表情地走上前去,一把扯住姚潜的后领,拎起来就往外走。
蓝祈默默跟着出去,一边悄声吩咐程书隽:“去把王爷的沧星拿来。”
莫说是夜雪焕,就连蓝祈都想打姚潜一顿。
第134章 望归
百荇园的前主人只是个附庸风雅的文弱商人,修建园子时自然不可能考虑演武场这种煞风景的存在。
夜雪焕入主之后,虽然住得少,却总有练兵的需求,特意让路遥找人重新设计,在园子中央的主池池面上架了一方大平台,四面连接回廊,平整宽阔、大气美观。尤其他回丹麓时多是冬日,在冰封的湖面之上演武练枪,也别有一番情致。
昨晚一夜阴雨,今日倒是放了晴,头顶上空一碧如洗,熹光明媚;夜雪焕就在这别有情致的悬水方台之上,按着姚潜狠揍。
严格而言,他们只是在“切磋”,但姚潜自然无法与夜雪焕有来有往地交手,很快就成了单方面挨打的局面。
沧星枪锋尖利,足以洞穿人的头骨;夜雪焕当然不至于直接拿枪头捅姚潜,但那镔铁凝铜所铸的枪杆也比姚老元帅当年所用的军棍厉害得多,敲在身上就是砰一声闷响,杆杆都打在最能吃痛的背臀一带,足可见夜雪焕虽然不想伤他根骨,但也根本就没留手。
姚潜心里憋着一口气,背上挨了好几下,愣是一声不吭。
更过分的是,蓝祈还带着小世子在一旁围观。
锦鳞还没见过夜雪焕如此发狠的模样,不由得咽了咽口水,小声问蓝祈:“父王为什么要打姚叔叔?”
“因为他不听你父王讲道理。”蓝祈面无表情地答,“日后你也是一样。听不进去道理,就先打服了再讲道理。只要不是打死打残了,你父王都能替你兜着。”
锦鳞听他那平静之下暗潮澎湃的语气,不由得打了个小寒噤,也不敢发表什么看法,只能默默看着,暗想能把自家两位父亲都气到这种程度的,这位姚叔叔只怕也是第一个了。
这段对话没能落入姚潜耳中,但他们身后的程书隽却听得一清二楚,心中想法和锦鳞出奇一致。
他虽然年少,却聪颖通透,从童玄身上学来了忠诚果敢的品质,也被路遥灌输了无数自信自爱的观念;是以虽不认同自戕这种行为本身,却也佩服杨连宇的忠义坚贞,尊重他最后的选择。
世上的无情人毕竟是少数,面对生命逝去,夜雪焕也不可能无动于衷,更不曾把杨连宇当成负担,可他终究也救不了杨连宇——又或者,对杨连宇而言,不必拖着残躯在不知会不会有回音的等待中煎熬,反而是解脱。
姚潜未必就想不通这一点,也清楚自己帮不了杨连宇更多,但他觉得夜雪焕可以,眼巴巴地盼着夜雪焕能力挽狂澜;所以当杨连宇终还是死在他眼前时,他才会将无力挽回的痛苦愤恨都转嫁到夜雪焕身上。
从某种意义上,姚潜其实与林熙泽很相似,没有真正经历过大挫折,所以太善良太纯粹,把夜雪焕看得太高尚、太无所不能,觉得强大的人就该扶持弱小、拯救苍生,却从来没有考虑过夜雪焕肩上扛着的是怎样的分量,无法接受他冷漠自私的一面。
林熙泽只是单纯的崇拜,姚潜却还怀有更高一层的期待和更远大的使命感——他认为夜雪权篡位是大逆,而夜雪焕就该替天行道,名正言顺地坐上皇位,把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黎民百姓。
也怪夜雪焕早年太过自负好强,为了对抗刘家又营造了对皇位势在必得的假象,给了旁人一种他轻易就能翻云覆雨的错觉,才会让仰望他的人对他期望过高,不愿相信他也会有无能为力的时候。
夜雪焕所有的辛酸和无奈,都只有最亲近的人才会知晓,姚潜看不到一丝一毫;正如同他其实也并不真正理解杨连宇的挣扎和苦楚,所以才对他的死无法释怀。
他或许自己都没有意识到,他指责夜雪焕见死不救的同时,也是在轻视杨连宇的觉悟和牺牲。
所以夜雪焕才会爆发,蓝祈才会生气;那些莫名其妙的迁怒和指责太幼稚、太想当然,挨一顿打完全活该,程书隽一点都不同情,甚至还在心中暗暗叫好。
蓝祈说得倒也不错,不听道理就打服了再说;想必姚老元帅也不是个多有口才之人,本就是凭着棍棒把姚潜养大的。再感人肺腑的言辞,有时都不如拳拳到肉的疼痛来得直接和深刻。
夜雪焕永远不可能告诉姚潜自己的难处和苦衷,但那些不能诉诸于口的负面情绪,却能通过疼痛,清晰地传达给他。
沉重的枪杆击打在姚潜筋肉结实的脊背上时,巨大的反冲力一样会震痛夜雪焕的虎口和手臂;看似是一边倒的发泄,可承受的疼痛和苦楚却是一样的。
一连挨了十余下,姚潜终于吃不住了,嘶地痛呼了一声,向后退开几步,将手中长剑狠狠掼在地上,动作别扭地抚着后背,想也知道必然已经红肿一片。
夜雪焕哼了一声,冷冷问道:“清醒点了没?”
姚潜扁着嘴,没法再计较杨连宇之事,却始终觉得意难平,胸口剧烈起伏几下,半晌才自暴自弃一般吼出了他原本最问不出口的问题:“你为何就是不愿当皇帝?你就只愿守护西北那一方水土,就只想偏安一隅?”
他伸手遥指北方,忿忿道:“你就把天下拱手相让,把苍生黎民交到那个、那个……的手上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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