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楼镜心想,自己倒也不必跟一个小姑娘生气,自己这些年沉淀,也早懂得喜怒不形于色,只不过当她晃过神来时,自己的手不知怎么就伸了出去。
用过饭后,月牙儿又拉着余惊秋,“山君,你既然醒了,跟我去别院住罢。”
韫玉轻斥道:“山君刚醒,伤势未愈,你不要总是缠着她。你自己胡闹不懂事便罢了,不要累得旁人也来迁就你……”
“韫玉。”余惊秋轻声唤道,打断了韫玉的话,月牙儿将脸侧了过去,但她还是见到她红了眼眶,忍住了眼泪,“我在别院住惯了,也正想回去,没事的。”
月牙儿将自己缓了缓,不想露出颤音,不想在韫玉跟前露怯,“我也懂医,我可以看顾山君,你平日里忙,总有顾不到她的时候,我可以一日十二个时辰照顾她!”
“你……”
还不待韫玉说话,月牙儿就将余惊秋拉了出去,说道:“山君,走,我有东西要给你看。”余惊秋格外怜爱她,又知道她的心,明白她此时正难过,自然不会拒绝她。
韫玉望着两人离去的方向,良久叹了一声,脸上苦大仇深,这徒儿如今处处顶撞她,越来越不将她当作师父,打不得,骂不得,罚不得,真是……
怎么就长歪了。
楼镜脑海里却在想那句‘一日十二个时辰照顾她’,眼睛不自觉觑了起来,问道:“韫谷主,不知道这别院是什么地方,我能否同去,师姐一人前往,我总归是不放心她。”
“别院是月牙儿住处,离这里不远,是个安全的地方,不过你想去,也好,月牙儿医术虽然过关,但难免小孩心性,做事不谨慎,你去看着总是好的。”
“多谢。”
楼镜经过允泽引路,到了那处别院,院子前头无人,允泽摸了摸在屋前困觉的白虎,“翁都,你主人去哪了?”
白虎意味不明的低吼了一声,允泽笑了笑,绕过了它,去给楼镜收拾住处。
一阵轻软的风吹来,枝叶窸窸窣窣,楼镜穿过堂屋,走到屋后。
走廊上有两个人,余惊秋向着树林端坐着,月牙儿躺在她的腿上,余惊秋手轻柔地抚弄她的头发。
月牙儿要带余惊秋看的东西,正是她正面对的那颗杨树,昔年她对着那颗凋零凄寂的杨树发出颓丧悲凉的感慨,而如今,那颗杨树枝叶繁茂,群鸟栖息,好不热闹。
月牙儿想让余惊秋见了这景象开心起来,但她自己却难以开怀,哭倒在余惊秋怀里,直哭累了,睡了过去。
然而楼镜将这一幕看在眼中,却使得心里被一股无名火烧灼,她甚至都分不清这是怒是妒是怨,她想要冲过去将两人分开,却没有这样做,最终心里像被拧紧了一般的难过。
她缓步走过去,脸色平静如常,说道:“你很疼她。”这句话,还是泄露了一丝心绪。
余惊秋抬起头来看她,显得有些诧异,摸了摸月牙儿脑袋,“你不觉得她像谁么?”
楼镜忽地脑海里灵光一闪。余惊秋眼眸微垂,瞧着月牙儿,“是不是和瑶儿小时候有些像,只是比瑶儿还要天真,惹人怜爱。”
提起云瑶,楼镜脸色就白了几分,原先的情绪尽散,只留下空洞洞的感伤。
放轻了些,“她也十分黏你。”
余惊秋淡淡一笑,“你看不出来么,月牙儿是在和韫玉置气。”
楼镜愕然,她不是不知情爱为何物的孩子了,片刻后就反应过来,“你是说……”
“韫玉不回应她的感情,拒绝了她,所以她疏远了韫玉,和我要好,是在我这修补自尊,疗伤;和我亲近,是想要表现的已经不在乎韫玉了。其实表面越不在乎,心里越在乎,她亲近我,期望看到韫玉介怀吃味,可惜,韫玉太坦然了。”想起先前月牙儿被韫玉一句就训得红了眼眶,余惊秋轻叹了一声。
楼镜问道:“为什么月牙儿选择你,而不是这谷里的其他人?”
“谷里的人世代在这里生活,韫玉对这里的人太了解了,只有我,我这么一个谷外的人,是未知的,月牙儿不怕被揭穿。”余惊秋感慨着,“她到底是孩子心性,不知道怎么处置自己的感情。”
楼镜忽然笑道:“大人也未必就能处理好自己的感情,师姐,你说的头头是道,仿佛颇有见地,你又是怎么处置的?”
“……”
一阵阵秋风卷过后院,过了良久,余惊秋才感到一旁逼视的目光退去。当初她终于醒悟,情知不能再和楼镜纠缠下去,打算从风雨楼离开,让寅九自此从江湖上消失,楼镜再也不会见到寅九……但是天意弄人。
余惊秋避而不答,说道:“月牙儿再怎么做也是徒劳,韫玉只将她当作徒儿。”
“是么?难说。”楼镜斜倚着柱子,一旦她不好好站着,浑身上下就透出一股妖娆劲儿,她饶有兴味地一挑眉,“月牙儿被韫玉养大,一天天瞧着,一天天看着,对这个徒儿,她太熟悉了,在这个一尘不变的山谷里,岁月时光都是停滞的,每个人每一天都一样,怎么可能韫玉突然有一天就喜欢上月牙儿,她只将她看作徒儿,看作没长大的孩子,但若是有一日,韫玉能从另一个角度去看月牙儿,她会见到一个新的月牙儿,迷人多姿,不可方物,等到那时,又有谁能保证,韫玉不会喜欢上她呢。”
楼镜直视着余惊秋,余惊秋觉得这话已经不止是在说韫玉和月牙儿了,沉默良久,无言以对,直到月牙儿醒来,结束了这一话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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