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徐清圆呆呆看着他们,颤声:“叶女郎……我没有恶意!”
她颤抖的、努力的,试图说服他们:“我真的想救你们,我不是想逼你们死。这件事是有回旋余地的……”
赖头和尚靠在叶诗身上,他们坐在清白无比的雪地上。乔应风埋在叶诗肩头,叶诗只顾着看他。乔应风已经说不出话,是叶诗回答徐清圆:
“我知道。徐女郎,你和晏少卿,你们都是好人。
“我也知道你们拼了命地想救我们……可是到今天这一步,我和应风已经不想被救了。
“我知道应风的苦,我和他重逢,就已经决定陪着他一同死。我知道你们觉得他已疯了,他要你们跟着陪葬……你说应风折磨李槐,但是应风何尝不是被李槐折磨呢?解药不在我身上,被我藏到了安全的地方,你们一辈子都找不到,我也不会给你们。
“八年了,整整八年了……从我在梁园认识应风,时间竟过去了这么久。一晃眼,我好像仍在当年的花园中,看着那个浓妆艳抹的戏子,向往着外面的生活。
“祖母说外面坏人太多,到处都凶险,不许我离开。应风告诉我外面很有趣,我们可以去许多地方。我只是一个从没有出过门的闺秀,我被外面的世界诱惑,我想冲破枷锁走出樊笼,跟着应风一起走向更广袤的天地……
“我想见太子羡!我想走到太子羡面前,告诉他我从小听他的故事,我很敬仰他。大家都说甘州有战乱,太子羡也许会去甘州,我们到了甘州才知道,太子羡根本不会到这样的地方。但是没关系,即使没有太子羡,应风也可以从军,我们也可以有新的生活。
“应风说他家人待他不好,他不想回去。而我也不敢回家……我们私定终身,在甘州成亲,结为夫妻。那时候,真是多么的好……”
乔应风与她混若无人地对视,临死之前,他浑浊的目光变得清澈,依稀有少年时意气风发的俏皮。
他的人生本糟糕不堪,是叶诗带他走出来。可惜好景不长,两人再次分离……
叶诗叹气:“如果太子羡活着,他大概也会和应风一样,被逼到这一步。不过如今也很好,他死了,我和应风依然在追随他,找他……
“这出戏所有人粉墨登场,已经唱得够久了,而今曲终人散,我又何必流连不舍?我也该褪下戏服,卸掉粉墨……”
她伸手拂过乔应风的眼睛,靠着她肩膀的赖头和尚便闭了眼,像一个天真孩童般,信赖地睡了过去。
日光照着二人,叶诗嘴里哼着歌,她不把解药交出去,下方卫士们试图登山,她也不阻拦,因为她会比所有人动作都快。
叶诗轻快的:“应风,我们一会儿见。”
她抱着他的身体,向下方悬崖滚去。她要抱着乔应风一起跳下悬崖,然而她的动作被阻拦,两个人的身子才探出崖,就被一只手抓了回来。
那人扣着叶诗的肩膀,强硬地将叶诗和乔应风掰了回来。
叶诗发出一声惨叫。
她逆着光,看到一个高大威武的青年鬼魅一般突然出现在旁边,口鼻被布所罩,一双眼睛却很熟悉……
下方传来温静的男声:
“没有人可以让你交出解药么,叶女郎?这个世道逼迫你们让你们成为恶鬼,你们没有路可以回头么,叶女郎?
“你们最初到甘州想见谁,你一生敬仰着谁,又间接被谁所抛弃?在你此时抱着乔郎君想寻死之时,你心中有没有想过那个人?
“好好的一个人,被逼成了鬼,说自己没有办法……真的没有办法么,叶诗?你觉得没有办法的时候,有没有想过太子羡会如何选择?
“太子羡闷棺而死,你和乔应风既可怜他,又怨着他,你一生都在追他,找他……你想不想见到他呢?”
叶诗抱着呼吸越来越弱的乔应风,她神智已经模糊无比,勉强看到了自己身边站着的,是晏倾那个武功厉害得不得了的侍卫,风若。
而她听到下面那郎君温润的话语,后背僵硬。她迟迟不敢低头,迟迟不敢回头,可她终究克制不住自己心中的念想,抱着乔应风,一同向下方看去——
青袍缓带、玉质金容的郎君正是晏倾,他立在倒了一地的百姓间,衣袍飞扬,微微抬头,向高处的叶诗看来。
他身后的卫士数量众多,一个个穿戴盔甲,布纱蒙住口鼻,静谧地、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山道上。这些精卫不属于甘州,不属于李将军。
一切都静下来。
时间似停滞。
疑问和慌乱难以启齿,百姓的窃窃私语、徐清圆安静悲伤的目光、叶诗闪着泪花的眼睛,全都看向晏倾。他们问——
“你是谁?”
——你凭什么要提太子羡,你凭什么认为你可以说服叶诗交出解药?
他们看着晏倾,见晏倾步步前行,背脊挺直,容颜秀美。他在山间缓行,走过地上昏迷的百姓和薄雪山脊,日光与圣母观音的血一同照着他。
他是高贵的羽翅展飞的鹤。
他是海上徐徐升起的明珠。
他让他们激动而慌张,兴奋又迷惘。他的声音响起在叶诗耳边:
“恶人悔恨,好人入魔。万事竞逐,身不由己。苦难似乎造就了罪恶……可是好端端的人,为什么非要入魔?可是人世间,没有任何公正应以这样的玉石俱焚为代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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