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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启程赴凉州之前,抵达凉州之后静静等待的时光中,贝凝嫣绝对没有想过,她与傅岩逍的相见,竟然会如此惨烈。
若是我知道,生生忍下的分离之苦,竟然换来的是几乎死别,又如何忍心?若真的从此后都不能再相见,那这几年里隐忍下来的分离之痛,又有什么意义?
在我们最好的年华,最心爱的人却没有在身边,这本身就是一种最为残酷的惩罚。
春来草自生
显庆四年(659年)四月,许敬宗上密折,弹劾国舅长孙无忌意欲谋反,帝震怒,驳斥之。
踌躇满志的许敬宗,只以为自己密折一上,皇上再如何不信,也会依着程序,派人核查,这样一来,自己就可以置身事外。岂料这位皇帝竟然一副不相信的架势,反而狠狠地将他骂了一通,说什么长孙无忌历经三朝,功勋彪炳,岂容他这等小人恶言加之,构陷诬告。罚他禁朝一月,在府反省。
许敬宗心里暗暗叫苦,这皇上也不是容易糊弄的啊,他本以为,自己密折一上,皇后那边再配合着吹吹枕边风,皇上一旦起了疑心,必定派人去查,这一动手,无形中,这舅甥二人的矛盾就摆到台面上来了,也可以敲打敲打站在长孙无忌一边的人——国舅大人已经引得皇上不快了,你们还敢恃着国舅的势来打压皇后么?
这样一来,人人自危,忙于揣测上意,不敢再对皇后这边穷追猛打,听长孙无忌的话时时注意着给站在皇后那边的人下绊子。
他既被禁朝在府反思,一时也无计可旗,惴惴不安地猜度,自己是不是触怒了皇上,这丞相之位,看似触手可及,但是,差一步,可是差很多,如果这一次触到皇上的罩门,以后仕途可就是坎坷得很了。
思来想去,拿捏不定,越想越是心惊,生怕这位皇上过得几天,回过味来,要搬了自己吃饭的家伙,偷偷派了人去向皇后讨主意。
武媚娘漫不经心看着院墙内的开得正灿烂的花,春天已经来了呢,不知草原上现在是什么样的光景。听着下边的人轻声禀报,她轻笑一声,颇觉有趣地问,“皇上都说了些什么?”
待得面前的人一字不漏地念了一遍后。她拧眉思索半晌,稍顷,便露了笑意。“你去告诉他,让他仔细点,详实地一条一条列出来,人证,物证,都须得准备妥妥当当,然后再上折子就是了。”
来人略带犹豫,“娘娘,皇上已经发怒责令他禁朝一月了,若是这再上这折子,只怕……”
“皇上不是说,切勿恶言加之,有口无凭,构陷诬告必不能容么?”
“是。皇上是这样批复的没错。”
“那么,有理有据,人证物证可凭持,不就行了。”武媚娘轻描淡写地说完,“你就这边跟他说,他自然就明白应该怎么做了。”她话一出口,索性也不再理会,径直走到院子里,看着生机勃发的花草树木。
走得近了,才发现在精心打理过的园圃中,竟然最先吐绿的,是一丛杂草,在众多名贵花木的遮掩下,悄悄地探出了嫩芽。武媚娘讶然,招手唤来在一旁垂手待命的宫女,“怎么这里会有杂草?”
那宫女一过来,便被皇后娘娘这般质问,吓得小脸青白,立即跪了下来,战战兢兢地回,“奴婢知错,请娘娘恕罪。”
武媚娘本来就没有责罚之意,只是一时兴起随口问问。看这宫女年纪不大,生得倒是机灵,这园圃一看就是平日里打理得经心尽力的。现在看把这小宫女吓得不轻,想起自己刚进宫时,也是这般小心恭谨。
不由得柔和了脸色,“你起来吧,我只是随意一问,看这园圃也知道你平日打理经心得很。”待这小宫女脸色灰败地谢恩起身,她才温言问道,“这里其他的都打理得好好的,怎么会有这杂草没除?”
那小宫女见她和颜悦色的,心里的惧意稍稍消退,低眉顺眼地恭敬回了,“奴婢每日里都有打理的,这些杂草长得太快,昨儿个除了,一夜过去,又会长出来。奴婢以后一定会多加小心,时时来清理的。”
听这小宫女这般一说,武媚娘若有所思,“春来草自生,非你之错,无妨。”
以为逃过一劫的小宫女额头冒汗地退了下去,心里暗想,各宫里的人,只说这皇后娘娘多可怕,就这事看来,倒也是明理和善得很,哪里像是外人里说的那么心狠手辣。
那位别人口中心狠手辣的皇后娘娘想的却是另一回事,长孙无忌,你们自认为高门大族,以为我不过是不合时宜的野草,随意就可除去,却不知,这生命力最强韧的总是被人轻视忽视的杂草!万事不过是等冬尽春来,只要沉得住气,捺住性子等机会,自然就能逢春而生。
等到许敬宗那边把事情办妥,李治伪善,定是会拉足架势来唱作一番,至于结局,她倒是不操心,有人递了刀,李治还会不顺便捅下去才怪!当皇帝的人,哪里会有什么仁厚之心!只不过是要有个牌坊罢了,暗地里,该杀的,该除的,还不是一个一个地消失了。
许敬宗果然不愧是久居官场的老油条,皇后娘娘的回话辗转传到他耳中,顿时觉得豁然开朗,可见,这位皇后娘娘果真不是省油的灯,连圣上这么隐晦的意思,都敢这般大胆地揣测。想如今,在朝上所有人,哪一个不是觉得这位皇帝仁厚宽大,哪里会往那个方向去猜,也不敢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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